《采莲曲》

白居易〔唐代〕

菱叶萦波荷飐风，荷花深处小船通。

逢郎欲语低头笑，碧玉搔头落水中。

译文

菱叶萦波飘荡，荷叶迎风飘展的时节，两人划着小船在荷花深处相遇了。

看见情郎，想要先开口说话，却又不好意思，只好害羞地埋头低笑，一不小心却将碧玉簪子弄得掉入水中了。

注释

萦（yíng）：萦回，旋转，缭绕。

飐（zhǎn）：摇曳。

小船通：两只小船相遇。

搔头：簪之别名。

赏析

这是唐代诗人白居易的一首采莲诗。

大唐诗魔白居易笔下夏日荷塘发生的“一见钟情”，何其干净！何其动人！何其唯美！

自汉代诗作《采莲曲》“江南可采莲，莲叶何田田！鱼戏莲叶间：鱼戏莲叶东，鱼戏莲叶西，鱼戏莲叶南，鱼戏莲叶北。” 绝美朴素的采莲曲一出，便千古难以逾越了。

越是简朴，越是美丽，这真是大美无言的典范之作。

按说，有了这么绝美的《采莲曲》，后世一般不会轻易再写。

然而，翻开诗歌长卷，我们发现，写采莲的诗人还真不少。著名的南朝乐府《西洲曲》“采莲南唐秋，莲花过人。低头弄莲子，莲子清如水。……海水梦悠悠，君愁我亦愁。南风知我意，吹梦到西洲。”将夏天的思念，写到极致。

南朝梁萧纲的《采莲曲》，风韵奇高，唐人只能望尘莫及。

唐代，写采莲的名家很多，如李白、王昌龄、白居易、刘方平、皇甫松等都写得不错。

白居易的这首《采莲曲》，活泼生动、通俗易懂，一往情深，意境高远，深得古乐府艺术美学之精魂。

尤其是一句“荷花深处小船通”，立刻将我们驶向唐诗里的爱情渡口去，体会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”的悸动与美好。

白居易这首诗最绝妙之处在于“四美”。

一美，时间美。两人相遇在“菱叶萦波”“荷叶飐风”的夏天。“菱叶”“荷叶”，四字既交代了采莲的时间，也暗示了二人邂逅的时间。在菱叶萦波飘荡，荷叶迎风飘展的时节，两人相遇了，这就是相逢在“对的时间”。

二美，地点美。地点不在杨柳岸，不在柳梢头、不在西楼，也不在西厢，而是在“荷花深处”，唯有通过“小船”才能一水“通”。这是一个爱情里的桃花源，与世隔绝，这里的爱情，如此纯粹，没有名利、身份、地域、门第等限制，有的是两个人的世界。哗啦啦的划水声中，未见其人，先闻其声，让人沉醉在无边的荷香之中，增加摄人心魄的力量。这就是相逢在“对的地点”。

三美，人美。“逢郎”看见情郎，“欲语”想要先开口，却又不好意思，转而“低头笑”。千年后，诗人徐志摩诗句“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，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”，成为解读这首诗最唯美的注脚。女子之美，尽在娇羞、尽在温柔、尽在钟情，虽未明言，却一切尽在不言中，给人以无穷无尽的想象空间。这就是相逢在“对的人”。

四美，情境美。因为娇羞、因为低头笑、因为紧张、因为心动，因为临花照水……不小心将“碧玉搔头”落入水中。这一个看似无心的动作，却伏笔着一个美丽的下文。“碧玉搔头”落入水中，女子定然一筹莫展，而男子定然会伸出援手，展现男子气概，自告奋勇下河去打捞。而女子则可以在船上担心情郎的安危，及至找到，男子衣裳湿透，也要脱下来挤水晾晒。两人的情感也必定因为簪子落入水中而迅速升温，两颗心的距离也必将因为簪子落入水中而靠得更紧。这看似简单的闲笔，却让我们读到了故事背后诗人的至深用情。这就是相逢在“对的情境”。

夏天，如果没有萦波的菱叶，招展的荷叶，悠悠的小船，凉风的娇羞，炎炎的烈日，倾盆的暴雨，没有晚上清凉的月光，那还叫什么夏天呢？

最后，让我们跟着白居易的《采莲曲》，共赴一场诗意之夏吧，唯愿每个人都能在对的时间、对的地点、遇见对的人，岁岁长相伴，白头不相离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