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 锦

那一天，围墙边爬满了月季，红的、白的、黄的，一团团，一簇簇地怒放。有一两枝月季伸长脖子，探向路边，笑靥惹得路人欢欣如花。

春天，月季花开得多，开得艳，空气里弥漫着鲜鲜甜甜的味道，像小鹿子嘴里的奶糖。

小鹿子张开双手，像一个字母“V”，扎入熙熙攘攘的人流，在烂漫的花海中追逐妈妈。

妈妈姓甘，三十多岁，圆脸像浸过露水的花瓣。甘妈妈的裙子上开满了牡丹，和月季很搭。裙子飘逸，翻飞起牡丹云，小鹿子追甘妈妈时，辫子炮杖似的朝天，小腿高高低低，围墙边，就有了花开花飞花满楼的热闹和精致。

花裙子在围墙一角停下来，裙袂依着一丛月季，牡丹跌落细嗅新泥，绽放出娇羞和妩媚。小鹿子钻进甘妈妈的怀里，咯咯地笑，追到了！追到了！甘妈妈说，只要你追，就能追得到妈妈。

小鹿子把甘妈妈装进春天，藏在梦里、故事里。月季花悄悄跌落、剩下墨绿的枝蔓。滑过夏暑，田野染一片金黄，秋天来了，小鹿子开始入学。

秋天的第一堂课，是语文课。小鹿子读小学一年级，开始学拼音字母。26个拼音字母蹦蹦跳跳、跌跌撞撞，。小鹿子想知道，把春天和秋天拼在一起，会发出什么声音？把妈妈的裙子和田里的稻子拼在一起，会发出什么声音？池塘里的鸭和鱼，是不是也可以像拼音字母一样，拼出一种声音？

小鹿子在稻田里追过妈妈，那是刚刚秋收过的稻田，禾茬短，泥土软，稻田连着稻田，稻田牵着稻田，铺展如席。稻田之间，镶着池塘，像睁开的眼睛。

稻田和池塘引得啄食的鸟儿叽叽喳喳，小鹿子教鸟儿说话，鸟儿飞走又飞回来，歪着脖子望她。鸟儿不会拼音，缺少丰富的表达，但鸟儿一定是小鹿子课本里的拼音字母。比如麻雀虽小，却可以代表饱满的拼音字母a，白鹭的腿又长又细，是拼音字母j，黑不溜秋的牛屎八哥，简直就是一坨屙在地上的牛屎，配得上拼音字母o，至于大眼睛的牛，咩咩叫的羊，你觉得像哪个拼音字母，自己去挑吧。

秋天的阳光像甘妈妈的手掌，小鹿子坐在教室里，一边张嘴，哦哦啊啊地学拼音字母，一边想把鸟和牛带进教室，挤在一张课桌上念拼音字母。

学拼音字母的课程，随着小鹿子的脚步走向深入。小鹿子把拼音字母卡片一张张地摆整齐，攀着甘妈妈的肩，附在耳边说了一句话。甘妈妈听了，笑得身姿招展。

小鹿子说，她要把拼音字母卡片送给月季，送给稻田，送给和甘妈妈在一起的日常，让甘妈妈听得到看得见她拼出来的，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声音。

责任编辑：朱辉